欧盟进入冬眠

　　【名家\新秀】（财新专栏作家 张丹红）

　　2012年12月19日

　　今年夏天，当金融市场对欧元宣判死刑的时候，欧洲政治决策人同仇敌忾，集思广益，在制定应急措施的同时，开始思考如何持久加固货币联盟。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和欧元区小组负责人容克共同起草15页的题为“通往真正经济与货币联盟”的改革方案。他们设想的三个阶段是：建立完整的银行联盟，之后在成员国协调经济政策和施行体制改革的前提下，发行欧元区债券，使货币联盟在金融市场上无懈可击。

　　以德国外长威斯特韦勒为首的11国外长（也包括非欧元区的丹麦和波兰）组成“未来小组”，为如何实现政治联盟献计献策。德国财长朔伊布勒更是以“欧盟超级专员、欧元区议会和修改欧盟条约”的建议语出惊人。他们都瞄准了12月中旬（13-14日）的欧盟峰会，因为德国总理默克尔------公认的欧洲领袖在几个月前就宣布，12月峰会将为货币联盟未来两年制定雄心勃勃的时间表。

　　结果呢？上周峰会结果可以用四个字概括：改革推迟。27国政府首脑只是委托范龙佩在明年六月之前拿出如何拉动欧盟经济增长的计划。5页决议的措辞既缺乏清晰，更没有任何约束性。原因是欧盟及欧元区的成员国又开始各自为政，范龙佩在针锋相对的立场之间一筹莫展。欧洲议会议长舒尔茨总结说：“目前所有讨论的核心问题是：成员国的哪些债务、什么时候可以集体化？”债务国想先得到债权国的承诺再考虑上交哪些主权，德国的铁娘子则一听共同举债便堵起耳朵。几个月来推动欧洲进一步融合的雄心壮志都到哪里去了呢？

　　也许是欧洲央行今年九月做出必要时将无上限购买危机国国债的承诺让金融市场吃了一颗定心丸，国债收益率的明显下降使欧元区成员国失去了痛彻改革的压力，也许是默克尔在明年秋天大选之前不愿再有什么可能使选民不安的举动，也许是欧洲的政治精英在与危机对抗两年半之后，已经疲惫不堪 —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欧盟进入冬眠状态，大家都想安心过个圣诞节，这也属人之常情。

　　不过，目前欧元区的停滞不前仍然暴露了几十年来欧洲融合的最大弱点：它始终是政治精英的项目。特别是德国和法国的历届领导人以两国和解为出发点，从欧洲煤钢联营、欧洲经济共同体到欧洲联盟、货币联盟，目标明确，坚定不移。他们为欧洲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也是欧盟今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原因。但他们没有认真努力让普通老百姓接受并认同这一进程。在欧洲政治精英的眼里，老百姓的觉悟也许太低，只顾眼前利益，不识大局。

　　政治精英不仅没有及时、全面地向公民阐释欧洲统一大业的必要性，相反，他们似乎不放过一切加深百姓对欧盟抵触的机会。各国政府历来愿意将不受欢迎的政策归咎于欧盟：“这是布鲁塞尔的旨意，我们毫无办法。”每个国家都想在付出最小代价的前提下从欧洲得到最大限度的好处。这种本国利益至上的原则延续至今。

　　对各主权国家来说，一旦欧洲层面的某个领导位置空缺，欧洲便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不过各国政府心目中的候选人不是最有才干、最年富力强的政治家，而是国内已经退休仍不甘寂寞的、国内政治受挫需要安慰的或干脆是可能对本国政治领导层构成威胁的人物，有时几个大国之间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最终来自小国、不为人知的妥协人选“渔翁得利”，比如比利时人范龙佩。最令人费解的是英国工党女政治家艾什顿扮演的角色。这位再苍白不过的高级官员的头衔是欧盟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代表。在欧盟基本上不存在共同外交政策的背景下，艾什顿代表的是到底是什么呢？这样的一个位置和她的一个团队每年开销有多少呢？

　　这就难怪对很多欧洲公民来说，欧洲给他们的第一联想是布鲁塞尔这个庞然大物。那里的数万欧洲官僚享受各种特权不说，为体现自己存在的必要，制定了无数法规条文，干涉欧盟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过去50年里，欧盟制定的法律法规达12万页，其中有关进口香蕉弯曲度的规定已经成为笑谈。

　　欧盟大厦看来该维修翻新了。对欧元区来说，刀不架在脖子上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欧洲政治家没有进入冬眠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