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蒂激怒德国

　　【名家/新秀】（财新专栏作家 张丹红）

　　2012年8月8日

　　意大利总理蒙蒂接受德国新闻周刊“明镜”采访中关于议会与政府关系的一席谈可在德国捅了马蜂窝。蒙蒂说：“当然政府要遵从议会的决议，但是政府也有管教议会的责任。”德国媒体在援引蒙蒂的时候，省略了上半句，只听到这个狡猾的意大利人要求政府管教议会，这明明是公开呼吁削弱议会民主，是可忍孰不可忍。德国政界和媒体一片哗然，执政党和在野党的议员同仇敌忾，异口同声地反驳蒙蒂。

　　其实联系上下文，也许可以更全面地理解这位意大利教授的原意。蒙蒂对明镜记者语重心长，讲起意大利议会在六月底欧盟峰会召开之前交给了他一项任务：务必让峰会通过发行欧元区共同债券的决议。而德国议会则叮嘱默克尔总理，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妥协。如果两人都对议会唯命是从，那么峰会无疑将不欢而散。蒙蒂由此得出结论：“假如政府不给自己留有任何活动余地，完全依照议会的决定，那么欧洲瓦解的可能性将比进一步融合要大。”

　　蒙蒂的这番话击中了目前欧债危机的一个要害：危机激化时需要各国政府采取紧急行动，而议会民主是慢功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前为拯救欧元而谈论的数目动辄几百上千亿，这种事关子孙后代的决定是否可以由欧元区政府先斩后奏，相关的阁员是否具备相应的专业知识和判断力。而要求给与政府更多灵活性的人士则反驳说，如果信不过政府，谁能保证议员就能洞悉一切呢？

　　本来很有意义的一个话题为什么会在德国激起公愤呢？我觉得有几个原因：

　　第一，目前德国人对欧元与民主的话题极为敏感。9月12日，联邦宪法法院将就欧洲稳定机制（ESM）和财政协定是否合法做出裁决。虽然法院不太可能做出两个拯救欧元机制违宪的判决，因为德国的最高法官深知如此判决将无异于为欧元区判死刑，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是法官很可能强化议会的地位。这也将符合该法院迄今一贯的思路。在不久前作出的一项判决中，宪法法院批评政府在欧债危机中的信息政策不够及时和透明，要求政府给与议会足够的时间讨论和参与。因此，蒙蒂在这个节骨眼儿、又是在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提出政府应更加独立于议会的建议无疑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第二，德国一部分政治家和大部分民众对欧洲心怀抵触。在他们看来，欧盟不过是架可怕的官僚机器。那些收入可观、享尽特权的欧洲官员们一心想干涉越来越多的生活领域，扩大自己的权力。在老百姓心目中，将本国利益更为放在心上的往往是民选的议员，而政府的成员则更倾向于做欧洲梦。

　　第三，德国一部分政治家和很大一部分民众对南欧国家越来越不信任。他们认为懒惰的南欧人只想占德国的便宜，花德国纳税人的钱心安理得。媒体的一些报道更加剧了他们对地中海沿岸居民的偏见。今天在明镜在线上就读到一则报道，说希腊财政部支付的养老金中，有十分之一对象不明，其中很多人早已死亡。一位网友的评论是：按理说这是希腊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但他们现在拿着我们的钱，我们就不能无动于衷了。德国人认为意大利人滑头，而蒙蒂不愧是他们的杰出代表。在6月底的欧盟峰会上，蒙蒂对默克尔施讹诈的把戏，逼迫德国的铁娘子就范。德国人对此仍然耿耿于怀。现在他突然大谈政府应当摆脱议会的控制，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呢？

　　欧洲统一货币本来应当促进欧洲的团结与融合，一场危机却使欧元区弥漫着互不买帐、互不信任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