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央行出手：一片叫好一声叹息

　　【财新网】（特派伦敦记者 张翃）9月6日欧洲央行货币政策会议后，行长德拉吉（Mario Draghi）将拿出具体的政府债券购买方案，以帮助西班牙、意大利等国降低目前处于危险高度的借债成本。

　　人们对此期待已久。此前德拉吉已经释放出了足够多的信号，称要“尽其所能”来稳定欧元区。但随着德拉吉公布正式计划的日子临近，欧洲那种焦虑的气氛几乎扑面而来。因为这将是欧洲央行一个里程碑式的行动——从此前坚决拒绝帮助成员国政府，到“高抬贵手”，加入美国和英国央行的数量型宽松行列。

　　对坚决抵触财政货币化的鹰派来说，这简直不啻于2012世界末日的应验，欧洲央行打破底线，打开潘多拉魔盒，印钞票会上瘾。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Jens Weidmann）就是一人，任凭其苦口婆心放松央行闸口的危险性，无奈他在欧洲央行的治理委员会投票权也只有1/23，难以扭转乾坤。

　　早就主张欧洲央行出手的鸽派，如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则欢欣雀跃：法兰克福的这个“老顽固”终于开窍，不枉费当初气走了德国人韦伯（Axel Weber），有了今天这位脑筋灵活的德拉吉。

　　如果要投票，鸽派的支持率会占上风。毕竟，包括希腊在内的几个南欧国家都做出了巨大的痛苦的紧缩和改革之后，借债成本仍然高居不下，这样恶性循环只会指向毁灭。德国用自己本世纪前几年的痛苦改革经验要求其他国家也吃苦，却忘了当时的世界经济环境远非今日可比。意大利和西班牙现在面临的高利率，不仅是因为市场认为两国紧缩和改革还不够，更反映了市场对两国可能终有一天不得不退出欧元区的担心。换言之，欧元区领导人对保障欧元存续的政治承诺不足，连累了意大利和西班牙。

　　不容忽视，欧洲央行大举购买政府债券可能有两大弊端，一是未来通胀，二是道德风险导致政府继续高筑债台。但正如吗啡过度使用是毒品，但镇痛时还得靠它。关键还是怎么用药、用量多少。

　　德拉吉祭出的债券购买计划不是免费午餐，要拿改革来换。

　　在8月的货币政策会议上，德拉吉就已经把逻辑说得很清楚：“这种对欧元逆转的恐惧是不可接受的”。要消除这种恐惧，他强调，根本方法还是通过各国的财政巩固、结构性改革、欧盟的机制建设，然而这需要时间。不到这些措施的成效变得清晰之前，市场还会继续要求高利率，为此欧元区的两大救助基金——欧洲金融稳定工具（EFSF）和欧洲稳定机制（ESM）就要派上用场，并附以严格有效的政策改革条件。

　　做了这么多铺垫后，德拉吉才说，欧洲央行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保证中期物价稳定、货币政策独立性的前提下，采取公开市场操作，并保证“充足的规模来达成目标”。

　　所以，欧洲央行会将救助与一国政府的改革表现挂钩。要避免道德风险，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各国知道，一旦改革达不到要求，欧洲央行可以马上撤退。因此它只会帮助那些已经向EFSF和ESM申请救助并签下改革保证书的国家。改革不到位，央行不出手。改革一停滞，央行就撒手。

　　要防范长期的通胀，则要保持“出口”通畅。因此欧洲央行只会在二级市场购买期限不超过三年的政府债券。三年内政府还债，央行退出，即便产生些许通胀也还在可控范围内，并不违反央行维持“中期”价格稳定的职责。

　　但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欧洲央行如何“相机抉择”，判断一国国债收益率超过了应有水平？原先有人提议设定封顶利率，一旦超线，央行就出手。但这未被采用。因为人为划定的基线不仅可能与现实脱节，更可能成为投机的靶心。在没有清晰的参考指标的情况下，欧洲央行或被政治游说侵蚀，风险不可不防。

　　二是，如果欧洲央行成为政府的债权人，作为官方机构它的索债权优先于私人部门债权人，一旦再次发生政府债务重组，就要优先偿还欧洲央行，私人部门只能认倒霉，如希腊例子中发生的那样。这就意味着欧洲央行出手反而会吓跑私人部门投资者。但德拉吉已经表示，这种担忧会得到解决。很有可能是在保全欧洲央行的情况下，让ESFS和ESM参与承担损失。

　　可见，要保障欧洲央行债券购买行动的安全性，需要EFSF/ESM、欧盟财政纪律等各方面的制度保障。也只有在这些制度都初具雏形的今天，欧洲央行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德拉吉顶住巨大压力撑到了今天，已经值得敬佩，但该出手时就出手才是领导力的体现。

　　话说回来，欧洲有德国这样的鹰派是幸运的，虽然在时势面前，他们的固执显得偏执。人性是脆弱的，尝到欧洲央行出手的甜头，引来更多要求央行货币化财政的压力，这个魔鬼一直都在。必须要有这样一群鹰派的不断敲击，才能防止被魔鬼迷了心窍。

　　在欧洲央行宣布出手之后，信号终于比较明晰：欧元区要保持完整，一个也不能少。不久前默克尔也要求自己的党内官员要说话小心，不要轻易说出“希腊该退出、可以退出”这类搅动市场的话。投资者会被完全说服吗？悲观者一直都在。但无论如何，欧洲央行尽力了。如果这样之后，欧元区危机还是不能转好，或许欧洲统一货币真的只能是乌托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