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吉的冒险

　　【名家/新秀】（财新专栏作家 张丹红）“我们从来不做长远规划”——这是前欧洲央行（ECB）行长特里谢常说的一句话。

　　央行这一策略的目的是保留灵活决定的余地，保持相对于政治的独立性。但上周四（7月4日），特里谢的继任德拉吉却与这一传统决裂。他在央行理事会例行会议之后举行的记者会上说：“央行理事会将在一段比较长的时间里使欧元区利率保持在目前或更低的水平。”欧元区目前的主导利率为0.5%。

　　对很多人来说，德拉吉的宣布不啻于一场革命。耶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弗莱塔格（Andreas Freytag）不同意这种说法。他在接受我采访时说：“这是ECB无可奈何的表现。央行看透了欧元国没有改革的勇气。为了不使货币联盟崩溃，它必须长期执行低利率政策。”在弗莱塔格看来，欧元区目前已进入日本的状态。这意味着：“几十年没有体制改革，用低利率方便政府借贷，将问题推给未来。”

　　在美联储已经宣布将逐渐退出宽松货币政策的背景下，欧洲央行却迈出与美国央行背道而驰的一步，这已在外汇市场上影响到了两个货币的兑换率。疲软的欧元将有利于欧元区的出口，这是ECB长期低利率政策的附带效应。不过，北德州银行货币专家巴瑟（Tobias Basse）认为，软欧元将不只带来好处，它也意味着石油一类的进口原料价格上涨，不利于倚赖进口原料的工业分支。

　　ECB此举的另一个风险是日后可能难以自拔。它像一个毒品商贩，在金融市场制造越来越多的瘾君子，同时也加深自己对他们的依赖。正如巴瑟在接受我采访时所说：“央行不能轻易撤出低息政策，因为它担心会给金融市场带来恐慌，担心股市的剧烈波动会给国民经济造成不良影响。”

　　德拉吉周四做出大胆宣布之后，股市自然对他报以热烈掌声。不过，令投资者兴奋不已的长期低息却使储蓄者苦不堪言。他们从银行得到的利息不够抵消通货膨胀，这实际上是一个缓慢的剥夺私有财产的过程。银行也有自己的苦衷。弗莱塔格说：“3%的贷款利息，银行根本没有什么赚头儿了。”

　　在这位专家看来，情况有可能变得更糟。银行赢利不足，可能导致它们没有能力清除坏账。万不得已时，它们会继续向已没有生存能力的企业发放贷款，让健康企业饿肚子。僵尸银行维持僵尸企业——这将是最可怕的噩梦。

　　欧洲央行这一次铤而走险的目的本来是想敦促银行更多地向企业贷款，鼓励企业投资。但是正像德国一句俗语所说：你可以把马领到饮饲槽，但是饮水还得靠马自己。企业不会单单因低利率而投资，更重要的是政治必须创造有利于投资的框架条件。弗莱塔格教授说：“政治一般只是在巨大的压力下才能拿出体制改革的勇气。而现在欧洲央行却为政治解压了。”在他看来，央行不断为各国政府买时间，而政要们却让时间白白地流逝。货币联盟的问题将因此而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