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克萨斯有油无水

　　【财新网】（卫报—Suzanne Goldenberg）

　　（译注：水力压裂（fracking）是一项已被广泛应用的油气井增产措施，也是目前开采页岩气的主要方法。该方法使用大量掺入化学物质的水灌入页岩层，通过液压使岩层碎裂，来释放其中的油气资源。）

　　在巴恩哈特镇（Barnhart）里的水井干涸之前，贝弗利·麦奎尔（Beverly McGuire）已经注意到了预警信号：马桶里出现了沙子；水龙头里听得到气流喷射的声音；水泵超长运作却没有效果。

　　在7月的那个晚上，麦奎尔打开水龙头，发现已经生活了有35年的小镇没水了，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那天我打开家里的龙头，什么也没有。我顿时明白，整个巴恩哈特的水都流干了。”她哽咽着说，“当时我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就是，上帝啊，帮帮我们吧。”

　　在美国西南部，像巴恩哈特这样小型社区的居民正面临无奈的现实：打开龙头就有自来水，已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

　　连续三年的干旱，几十年的过度使用，现在又加上了石油产业水力压裂技术对于水的超高需求——这些都不断消耗着水库和地下蓄水层。而气候变化让情况变得更糟。根据得克萨斯州环境质量委员会的预测，仅仅在该州，就有约30个社区将在2013年底前耗尽所有的水。

　　目前美国有近1500万人生活在某种形式的水供给限制中，他们不能随意浇草坪，或是给自己的游泳池换水。而在巴恩哈特的案例里，井的干涸是因为水被抽走，用于页岩气的水力压裂。

　　作为一个小镇，巴恩哈特只有一个加油站、一个社区中心和一辆墨西哥玉米饼餐车（taco truck）。它坐落在二叠纪盆地（Permian Basin）的东部边缘，处于得州石油开发热潮的正当中。几年前，这里像是一个即将被遗弃的地方，而现在呢？麦奎尔说，从她家后门的门廊能看到9口油井，还有几十辆房车，里面住满了石油工人。

　　两年前，第一辆水力压裂车来到这里之后，麦奎尔家里的水井很快变干了。巴恩哈特的居民们当时并没有太在意，麦奎尔也只是把自家用水改连到镇里的集中供水系统里。“人们当时只是说‘糟糕’，结果现在是全部都没水了。”麦奎尔说。

　　而牧场主已经卖掉了他们的大多数牲畜，棉农失去了差不多一半的作物。巴克·欧文斯（Buck Owens）抱怨说，抽水和干旱让牧场主没办法给牲畜提供饲料和水。此前年成最好的时候，在自己租来的7689公顷的农场里，欧文斯会同时饲养500头牛和8000只山羊。现在他只剩下了几百只山羊。

　　干旱当然是问题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欧文斯的愤怒更多是针对石油业的承包商，因为他们为了满足对石油公司的供应，在欧文斯租用的土地上一共钻了104口水井。

　　这里的爱德华兹三一高原蓄水层（Edwards-Trinity-Plateau Aquifer），是一个面积约有34000平方英里的地下含水区域。由于该蓄水层中大量的水被抽出，在欧文斯自己的水井里，水位一直都在下降。“他们把地里的水都快吸干了，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水车，把刚刚从水井里抽出来的水运走。”

　　镇上的居民则在抱怨生活用水的限制。“因为没办法浇水，我院子里的树都死了。”格伦达·凯肯达尔（Glenda Kuykendall）说。“州政府限制我们的用水，要节约水资源，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一口油井做压裂所耗费的水，比我们整个镇一天喝的或用的还要多。”

　　即便干旱仍在持续，尽管水位正在下降，石油企业对于水的需求从未降低。而地里有水的人们也很乐于出售。巴恩哈特镇西边的道路两旁，布满了写着“新鲜水”的广告牌，在那里，水车可以装上一整箱掺好了工业化学药剂的水。

　　“想开发石油，你就得有水。” 拉里·巴克斯特（Larry Baxter）说道，他是邻镇默松（Mertzon）的承包商。今年早些时候，他在自己的土地上安装了两部压裂水车，把水井里抽出的水卖给油企。

　　据巴克斯特的估计，他的水井每天能够注满20到30辆水车，供石油公司使用。按60美元一车的售价，每月就可以轻松地赚到36000美元。“如果我愿意的话，其实一天可以卖出100车。”

　　对干旱时期卖水应该进行限制吗？巴克斯特不这么认为：“有人用水来生产粮食和植物纤维，我则选择把我的水卖给油田。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吗？我看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在今年7月，巴恩哈特镇接连五天无水可用，最终人们重启了一座铁路水井，并重新泵出水来。但当地居民担心，这只能是权宜之计，下一次说不定再也没有井可用了。凯肯达尔说：“我的水井已经非常接近于干涸了。”

　　水力压裂确实是水资源外流的重要因素，根据得州的地下水保护区资料，在与巴恩哈特相邻的克罗基特郡（Crockett county），水力压裂用水占到了总用水量的25%。

　　但得州科技大学的气候科学家凯瑟琳·海霍（Katharine Hayhoe）则认为，水力压裂或天气干旱都不是得州“变干”的唯一原因。在这轮最新的冲击到来之前，牧场主、棉农以及快速发展的城市，都已经在几十年间用水过度。“有很多大城市把西得克萨斯的水抽走；我们这里有巨大的农业社区；现在又有了需要用水的压裂作业。”

　　然后现在还有了气候变化问题。德州西部在历史上也时常干旱，但在气候变化影响下，美国西南部地区正在经历的热浪是前所未有的，土地愈加干燥，湖泊和水库中的水蒸发也在加速，地下蓄水层因而无法再生。

　　海霍说：“现在的情况是，气候变化最受到关注，在很多案例中，它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问题是，这匹骆驼早就超载了。”

　　美国西南部的其他一些社区都已经采取了非常规措施，来保证自己的水源。同样位于产油区的罗伯特·李（Robert Lee）社区正在用罐车取水。而在距离奥斯丁市（Austin）40英里的度假胜地山胡椒滩（Spicewood Beach），当地人早在2012年初就开始用车运水了。此外，拥有10万人口的圣安吉洛市（San Angelo）在60公里外的地下水源地挖通了管道，还打了六口新的水井。而新墨西哥州的拉斯克鲁塞斯市（Las Cruces）为了寻找水源，已经在向地下1000英尺深处钻探。

　　但是这些方法不适用于小型的乡村社区——比如巴恩哈特。除了房车里的石油工人之外，这个镇的居民只有约200人。“我们连照明账单都是勉强才能付得起，上哪儿去找30万美元来钻水井？”镇上的供水公司官员约翰·纳尼（John Nanny）说。

　　近期雨水光临得州全境，给旱情带来了一些纾解，西得克萨斯的一些地区的降雨超过了两英寸。一些牧场主希望，这会是结束干旱的一个好的开始。

　　但欧文斯并不这么想，他认为，要补充地下蓄水层的话，需要多得多的雨水。而跟他年轻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雨就是没以前下得大了。

　　“我们需要的是洪水，我们得来场飓风，把一切都浸得饱饱的，才能把地下蓄水层补充起来。”他说，“如果水没了，就结束了，我们会走得干干净净。”

　　（财新实习记者 骆雅洁 译）

　　原文链接：http://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13/aug/11/texas-tragedy-ample-oil-no-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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