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怨纵难解 文明亦可期

　　财新记者 张远岸

　　近现代以来，庙堂之上的外交事件往往发轫于并不起眼的田间地头。7月底，直布罗陀政府在海岸附近倾倒混凝土以建造人工岛礁，西班牙当局认为此举侵犯了本国渔民的利益。作为回应，西班牙政府在直布罗陀边境口岸加强盘查，导致严重交通堵塞，一些车辆不得不在炎炎夏日中排队长达6个小时。而这一定程度上违背了欧盟内部人员往来便利化的原则。随后，西班牙外长加西亚-马加略（Jose Manuel Garcia-Margallo）还威胁称，要对所有过往车辆收50欧元的“过路费”。

　　伦敦市长约翰逊（Boris Johnson）8月11日为英国《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撰文，警告西班牙“别碰我们的（直布罗陀）岛”（Hands off our Rock）。从7月底至今的半个月来，西班牙与英国间的“直布罗陀之争”不断升级。

　　直布罗陀位于伊比利亚半岛南端，面积近6平方公里，人口约3万。1704年，英国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攻占直布罗陀，在1713年《乌德勒支条约》（ Treaty of Utrecht）中，西班牙将直布罗陀割让给英国。自此，直布罗陀一直被英国统治。

　　虽然西班牙一直声称拥有直布罗陀主权，但大多数直布罗陀居民并不愿接受西班牙统治。1967年9月10日，直布罗陀进行了归属问题的全民公投。99.64%的直布罗陀人选择归属英国。不过，当时西班牙仍处于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的独裁统治下，选择英国也在情理之中。2002年11月7日，直布罗陀就英西两国共享主权进行全民公投，结果98.48%的居民对共享主权投了反对票。

　　自2006年至2009年，英西两国通过谈判在直布罗陀问题上取得了一系列建设性进展。2006年9月18日，西班牙、英国和直布罗陀三方在西班牙南部科尔多瓦市签署了多个合作协议，包括允许西班牙和直布罗陀共同使用直布罗陀机场的《科尔多瓦协议》（Cordoba Agreement），三方一致认为这一协议是意义重大的“历史性”文件。2009年7月，时任西班牙外长莫拉蒂诺斯（Miguel Angel Moratinos）访问直布罗陀，成为1704年英国攻占直布罗陀以来首位访问该地的西班牙政府部长。

　　西班牙政府称，设置关卡只是为了不再对烟草走私等违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英国，许多人认为，西班牙此次举动是为了分散国内民众对其经济现状及政府丑闻的注意力。目前西班牙失业率仍高达26%，年轻人失业率更是超过50%。7月，西班牙首相拉霍伊（Mariano Rajoy）深陷受贿门丑闻。人民党前财务长向法官供认，从2009年到2010年，向拉霍伊和党内另一名高层支付高达9.5万欧元的现金

　　不过，这样的解释也未必站得住脚。首先，西班牙经济事实上正在好转。该国GDP二季度下降了0.1%，跌幅收窄，且目前已达93.5的经济景气指数（ESI）表明其经济在过去一年中正在缓慢但持续地改善。其次，拉霍伊政府的此次行为与其过往立场一致。2012年2月，刚刚上任的拉霍伊政府便呼吁英国当局同意就直布罗陀主权进行会谈。之后，英西双方在此问题上龃龉不断。当年5月，西班牙王后索菲亚甚至因此取消了前往伦敦参加英国女王登基60周年钻石庆典活动的计划。

　　一方面，直布罗陀首席部长皮卡杜（Fabian Picardo）指责西班牙政府“敲打着民族主义的大鼓”。而另一方面，英国也被指有炫耀武力之嫌。8月12日，英国皇家海军的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前往地中海进行年度演习，包括“光辉”号航母在内的多艘军舰将前往直布罗陀海域。英国国防部强调这次演习“早有计划”，属于“例行部署”，派出军舰的数量和级别以及海军士兵人数都与以往一样，演习与直布罗陀争端没有关联。但在如此敏感时刻，这一举动仍被视作对西班牙进行威慑。

　　1956年第二次中东战争（又称“苏伊士运河危机”）后，美国和苏联两个超级大国成为真正主宰中东乃至全世界的力量。英国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日不落帝国”。但英国对昔日大国地位的向往也许从未消失。这两年来，通过成功举办奥运会、庆祝女王登基60周年、王室大婚和添丁等一连串利好消息，英国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回归。大国口吻从约翰逊的文章中可略见一斑。

　　约翰逊提醒西班牙不要怀疑英国捍卫直布罗陀主权的决心。他写道，1981年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乘坐英国皇家游艇“大不列颠号”前往直布罗陀度蜜月时，西班牙人游行示威。当时，英国女王给西班牙国王卡洛斯（Juan Carlos）打了个电话，对他说“这是我的游艇，我的儿子，我的（直布罗陀）岛”。

　　不过，根据民主和平论（Democratic Peace Theory），民主制度国家不会或极少与另一个民主国家发生军事冲突。西班牙和英国两国首相已就直布罗陀问题通了电话，虽然形势并未缓和，但两国都表达出通过法律解决领土争端的意愿。

　　英国表示正在考虑采取法律行动，可能包括将直布罗陀争端诉至欧洲法庭（European Court）或要求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介入。而西班牙则表示正在考虑将该争端诉至联合国或海牙国际法庭等机构，并考虑与阿根廷结成统一阵线。阿根廷与英国在马尔维纳斯群岛（英国称福克兰群岛）存在主权争议。目前，阿根廷是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在把直布罗陀争议提到议事日程上，或可助西班牙一臂之力。

　　虽然“直布罗陀之争”不太可能在短期内一劳永逸地结束，但在通过政治手段或法律手段解决领土争端思维的指引下，英国和西班牙发生军事冲突的危险度也并不高。从战略上说，在直布罗陀居民几乎向英国“一边倒”的情况下，英国自然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当地居民不同意的协议；而要赢得直布罗陀居民的支持，西班牙设关卡、威胁收过路费等不便当地居民生活的策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