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透露上海液氨泄漏冷库超负荷运转

　　【财新网】（记者 于达维）8月31日上海翁牌冷藏实业有限公司发生的液氨泄漏事故造成重大伤亡，官方初步认定直接原因是厂房内液氨管路系统管帽脱落，引起液氨泄露。财新记者采访发现，该冷库存在超负荷运转的情况。

　　财新记者从一位受伤住院的工人处了解到，他们这批工人许多是8月15日从江苏连云港临时招来的，入厂后一直在超负荷工作，有时连续工作20个小时以上，一位在事故中去世的工友，已经连续工作了27个小时。这不仅对工人来说难以承受，对冷冻设备来说也是超负荷的，管线内液氨压力过大可能是造成泄漏的原因。

　　据这位工人推测，当时出事那个单冻机上要么是因为机器工作时间过长，要么是因为气压过高，直接崩掉了。听老员工说的，去年也出现过这样的泄漏情况，但是没有人伤亡。

　　这位工人介绍，从8月15日开始，大量的南美白虾逐步上市，他们需要把整装的白虾进行拆装、分级、冷冻，制成小包装后进入冷库保存，然后这些白虾就被分销到各大超市。

　　发生液氨泄漏事故的车间，就是冷库的分装车间，车间中主要的设备是单冻机。单冻机的全称叫单体速冻机，是一种能够在短时间内冻结大量产品的高效率的冻结设备，可以有效、经济地冻结放置在其内部的多种多样产品，如各种形状的肉、鱼、虾、丸子、蔬菜以及调理食品，乳制品等。

　　工人们将虾分好级别，然后放上流水线，然后把冻好的虾打包，一般第二天就从冷库出货。

　　事故发生时，这位刚刚连续工作了近20小时，在宿舍休息。“当时我是在宿舍睡觉，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是闻到味儿，然后来人叫，下面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我们也没有起来。后来我妈打电话来，让我快点下来。”这位工人说。

　　由于宿舍就在事故车间的楼上，他打开门一看，下面全部是浓烟，然后就把窗户扒开，直接从四楼跳下去了，先跳到一楼的钢模板上，再从钢模板上跳下去，稍微有一点擦伤。但是因为着急找人，他跑出去以后，回来找人，把尸体都掀开了看了一遍，也吸入大量氨气。

　　“有的人面目全非看不出来，不过有的人认识时间长了，通过体型也能看出来。”这位工人说，当时在车间中大概有40-50人，其中有极个别是被氨气泄漏的冲击波冲到，当场就死亡的，根本没有一丁点救活的可能的。当时跑出来的，也都是满脸疤，都在一边吐血。

　　即便想逃生，事故车间的逃生通道也很成问题。这位工人介绍，车间的靠东一侧在南北各有两个口，第三个口在东侧中间。而这个车间在另外三个方向上没有不仅没有门，甚至没有窗。

　　财新记者在事故车间内看到，事发后，除了东侧的南北两个出口能透进一点光，车间内部漆黑一片，即便是门口的两台抽风机在高速运转，但是车间内部氨气味道仍然浓重。

　　据这位工人介绍，每年的8月15日都是南美白虾大批上市的日子，他们这一批有将近60名工人是包工头临时从江苏连云港临时找来，他们只是签了两个月的临时合同，约定月工资保底2600元，包吃住，按照小时工资计算大概是9.5元每小时，但是他们每天工作的时间都要在12个小时以上，超过8小时的部分，也得不到加班工资。

　　一位在事故中去世的工友，已经连续上了27个半小时的班，同在这个冷库工作的他的母亲，也已经连续工作了24小时。因为每一次来货很多，需要尽快把这些货冷冻入库，冷库按照来货的量把工作量分配到每个人头上，没完成工作量就不能休息。

　　这位工人说，有一次，他连续工作了21个小时，所做的工作就是把筐里的虾倒到桶里，他们两个人一共倒了50吨的虾。“有时候我们都累的，两个腿都在那里抖呢。”还有一次，他两天连在才休息了8个小时，有时洗完澡睡觉，刚睡着就来货了，就被叫起来上班了。如果太累想休息的话，可以跟工头申请，但是一两个人可以，人多就不可以了。

　　刚上班半个月，还没见到工资，他就躺到了医院里，而许多一起来的伙伴，已经躺进了冰冷的太平间。他说，他们从连云港一起来的人里，有五六个小伙子，七八个姑娘。

　　在企业大门口，财新记者遇到一位死者家属的朋友，因为家属还在赶来的路上，拜托他来看看，他说这位死者刚刚23岁，是连云港来的姑娘。“我13岁就不上学了，今年20，已经出来工作好多年了。在冷库工作有过三四次，在冷库工作，管理冷冻设备有专业人士，我们工作就是出苦力。”他说。

　　这位小伙子说，15名在事故中去世的人中，男的他认识的就有三个，总体上女的比较多。有安徽的一家三口都死了，儿子当场死亡，爸妈被送到医院以后死的。冷库老板娘当时也在车间里面，一边帮着干活，一边监工，据说皮肤被严重灼伤，不知道是不是活下来了。

　　9月1日下午6点，上海市政府新闻办官方微博发布事故信息更新称，目前25名受伤人员经过有效救治，生命体征均为平稳。据调查，已初步认定事故直接原因系公司生产厂房内液氨管路系统管帽脱落，引起液氨泄漏，导致企业操作人员伤亡。

　　（实习记者 吴咪咪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