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理念不敌经济现实

　　【名家/新秀】（财新专栏作家 吴玉慈）著名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Ronald Coase）最近去世，享年102岁。他最显着的成就，不是他的长寿，或他于1991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也非因为英国出生的他是律师而非经济学家出身。反而是因为他虽然被广视为芝加哥经济学派的代表者，但他实事求是，并不受任何意识形态约束。

　　交易成本

　　邓小平曾经引用过一句民间谚语：“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科斯倾向理解和寻求方法解决现实世界中的问题。由于这种务实的精神，由于他对人类行为的根本好奇，从保守派到自由派，从左至右，都对科斯的成就赋以赞誉。科斯的理念和创见彻底改变了我们对市场交易成本的传统看法。这些“交易成本”是指进行经济买卖所产生的费用，包括搜索或信息成本、谈判成本和执行成本。

　　这些费用往往决定，一项经济交易依靠市场抑或机构进行会更为有效。而这些费用也能断定一间公司或组织的适当规模。凭着经验证据，科斯发现，在许多——但不是所有——情况下，自由市场能产生最有效的经济成果，即整体的最大收益。这一发现导致许多地方的保守派借此坚持削减政府的规模和角色。

　　评估个别政策，而不是盲随意识形态

　　然而，科斯并不反对政府的存在和效用。关于他的政治立场，他说：“我真的不知道。在没考虑其结果前，我不会拒绝任何政策。如果有人说将会有法例规管，我不会说法例规管是坏事。我们发现，很多法例导致或曾在近代造成较低的效益。但我不会说所有的监管会达致这种效果，因为我能想到在一些情况下并非如此。”

　　科斯阐述防止污染时，便把他的实事求是精神表达出来。他认为“没理由为什么有时候……政府行政调控不会改善经济效益”，如果一家工厂污染一个小镇的空气，每家每户分别跟排污的工厂谈判，会非常昂贵和繁琐。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的存在和调控便可能有其作用，可代表集体进行交涉。

　　抽象的理念主义不敌经济现实

　　讽刺又可悲的是，从发达国家如美国，至新兴市场如中国等，意识形态的坚持往往衍生最大的交易成本，阻碍经济发展。在一些国家如美国和法国，有关医疗保健的立法，金融改革和社会保障的理智辩论，往往会因政治理念沦为费时失事的骂战。漠视客观证据，只依循政治派别来支持或反对政策，会经常阻碍立法进度，甚至导致政府瘫痪。相对于政府的存在，这些政治理念的坚持可能制造更大的交易费用，降低效益。

　　新兴市场如中国、巴西和土耳其，在这方面的表现近年相对较好，因为它们已经走了另一条路。尽管中国有极多的棘手问题，但大体上持续着邓小平奠定的方向，即使国家理论上仍归共产党管治，但民间出现了不少自由市场改革——不管是政府有意或是无心插柳。在过去十年，巴西因为前总统卢拉，执政的左翼工人党也实施了许多自由市场改革，提振经济增长和创造了一群中产阶级。类似的故事也发生于土耳其。在这些国家，意识形态的坚持似乎不敌停滞的经济现实。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罗纳德•科斯如何加入芝加哥大学的故事，也许能给所有政客和统治者一点启发。在弗吉尼亚大学教学时，科斯提交了一份论文给《法律和经济学》期刊。这是芝加哥大学当时新办的一份学术杂志。芝大的经济学教授对科斯的论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欣赏他的聪慧，却讶异他论点的“缺憾”。这些芝大学者——其中包括许多未来的诺贝尔奖得奖人——没有简单地拒绝科斯的论文，而是邀请科斯前往芝大共享晚餐。

　　晚餐开始时，芝大的21名经济学家，只有一位同意科斯的论调。但两小时候晚宴结束时，在座的每一位经济学家都信服了科斯的见解。没多久，芝加哥大学便邀请他加入法律系任教，良禽则择木而栖。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芝加哥经济学院传统上有拥戴自由市场、支持资本主义的声誉，但芝加哥的经济学家明显能广纳有逻辑的推理、客观的证据和有说服力的异见。坚定奉行自由市场经济或资本主义，并不是该学院鹤立鸡群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芝大的经济学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使他们能够不断创新，建立和巩固思想领导者的地位。不管他们是否真的奉行某些意念，他们皆愿意聆听、客观分析。这就是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经济效益的方法。

　　抛开抽象，保持客观

　　科斯曾经说过，“如果你贯彻分析数据，真相最终会水落石出。” 科斯对“黑板经济学”或数学公式不感兴趣，他更热衷了解现实世界中的人类行为和证据。不管是新兴或成熟市场，当政治家和政策制定者，只坚持自己的抽象论点和政治理念，身处现实的平民百姓往往会遭殃。当政治家和政策制定者能抛开对抽象的坚持——或停止利用抽象意念、主义等空谈来保护或达到自身利益，当他们能凭客观的事实和数据来评估立法，总体经济效益便能大大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