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评】别了，贝卢斯科尼

    【财新网】（特派伦敦记者 张翃）贝卢斯科尼认输，意大利政府保全，一场政治地震得以避免。10月2日意大利参议院针对莱塔（Enrico Letta）政府的信任投票中，305名参议员中有235名投票支持。

　　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原本希望带领自己的自由人民党（PdL）通过不信任票推翻莱塔政府。但到投票前，党内已有 40名议员表示要与现政府站在一边，包括自己的副手、该党秘书长阿尔法诺（Angelino Alfano）。而莱塔政府只需要PdL的20几名议员的支持，就可以在信任投票中稳操胜券。

　　“我们决定了——并非没有内部争论地——支持政府。”已经意识到人心向背的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在投票前说了这番话。话后，他双手掩面。或许他终于认识到，不喜欢他的不仅是他的政敌，就连他一手栽培、曾经言听计从的党内同僚们，也不再愿意与他为伍。

　　政府倒台在意大利绝非罕事。二战结束以来，意大利政府平均每年一换。但在意大利经济陷入战后最长衰退期的今天，政局不稳的风险正如莱塔在投票前警告的那样，是“致命性、无药可救的”。国家利益高于政党纷争，这一次，意大利政坛总算开始学会理性思维。

　　莱塔领导的中左翼民主党（PD）和贝卢斯科尼的中右翼自由人民党在今年4月组成联盟政府，这本就实属无奈。2月举行的大选中，没有任何一个政党获得足够多数，历经两个月艰难谈判，才在两个对手党之间结出“强拧的瓜”，也注定此届政府在左右争斗中难有作为。

　　几个月来，自由人民党对政府提高增值税、加征房产税等方案百般阻挠，眼看意大利将无法完成欧盟规定的减赤目标。上周，莱塔忍无可忍地宣布，不解决政治僵局，政府就不再通过任何新法案。9月28日，贝卢斯科尼令其党内五名部长辞职，以示对一项提高增值税法案的抗议，于是有了10月2日的这场信任投票。

　　贝卢斯科尼发动部长辞职，是“司马昭之心”：既是对莱塔的回敬，也是他试图延长自己政治生命的缓兵之计。8月1日意大利最高法院的终审判定贝卢斯科尼犯有税务欺诈罪，按照法律，他将不能继续担任公职。意大利参议院将于10月14日开始将其逐出议院的程序。

　　这是贝卢斯科尼首次在终审中被判有罪。2012年10月米兰地方法院一审判定贝卢斯科尼税务欺诈罪，处4年有期徒刑。不过，据2006年的一项特赦法，4年刑期被自动减为1年。由于贝卢斯科尼年事已高（今年77岁），他很可能不需要坐牢，而代之以居家软禁或社区服务。

　　贝卢斯科尼还寄望于最后一搏。目前他所在的自由人民党在民调中比莱塔的民主党略为领先，若此时推翻政府举行提前选举，贝卢斯科尼认为自己尚有希望翻盘。至于如何绕开法律中关于被判有罪者不得担任公职的规定，在他看来似乎并非不可逾越——上述特赦法，本就是他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杰作”。7月29日在自己的生日宴上，他说自己“还不疲于战斗”。

　　这位主宰意大利政坛二十年的政客和媒体大亨，曾多次被起诉，但从未被最终定罪。除了8月1日定罪的税务欺诈，贝卢斯科尼曾被诉贪污、行贿、做假账、与未成年少女进行性交易、滥用职权等，其中有些已经一审定罪，尚在上诉过程中。2009年时贝卢斯科尼曾说自己过去二十年来上庭超过2500次，历经106个庭审，在法庭上耗费2亿欧元。他说自己是“史上被起诉最多的人”，将此归罪于左派的政治迫害。

　　权力是贝卢斯科尼的救赎。任总理期间，他通过缩短司法追溯期等方面的改革，成功摆脱了多项起诉；2010年他还曾发起通过一项给予政府官员临时豁免权的法律，理由是官员若被刑拘将不能履行参与国际会议的义务，从而妨碍国家利益。这项法案后来被意大利宪法法院驳回。

　　为何贝卢斯科尼这样一位罪名缠身、私生活荒淫（他的性爱派对早已不是秘密）的政客，还能带领他的政党在一次次选举中获胜，甚至在2011年被赶下台后，仍在今年的大选中仅以微弱劣势告败？

　　他的家族拥有的横跨电视、报刊的媒体王国，无疑是他赚取选民支持的绝佳平台——大选期间，他甚至可以天天在电视上做谈话节目。他还是个天生的表演者和演说家。

　　在不少人看来，不管贝卢斯科尼如何贪腐、荒淫，他靠自己的经营爬到了高位，在政坛呼风唤雨二十年，撼而不倒。他们认为，国家就应该交给这种“强人”来管理。所谓“什么样的人民就配什么样的政府”——在贝卢斯科尼的多项指控中，没有选举舞弊——贝卢斯科尼在意大利政治中的成功，根植于这个国家的人民对政治的认识。

　　但也有不少意大利人，越来越厌恶已经强烈沾染上贝卢斯科尼个人色彩的那个意大利政坛。这也是为何今年大选中，由搞笑明星格里洛（Beppe Grillo）创办的“五星运动党”，能够以嘲讽政治、消解政治的基调，迅速蹿红。对于贝卢斯科尼的金钱与黑手党政治，“正”已经压不了“邪”，唯有以“邪”治“邪”。但令人担心的是，同样具有强烈个人色彩的格里洛，会不会是另一个贝卢斯科尼的翻版？

　　10月2日对莱塔政府投出的信任票，也是对贝卢斯科尼投出的不信任票。随着逐出议院程序的开始，或许这一次意大利政治可以真正说一声：别了，贝卢斯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