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4日13点42分,当法警推开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二楼电梯间大门的一刹那,财新记者恰好与苏顺虎对视——这位59岁的原铁道部运输局副局长兼营运部主任,此时头发花白,身材消瘦,神情憔悴而平静。
原定当日上午的开庭,因雨天路堵,押送苏顺虎的警车被堵在八达岭高速上,庭审推至13点45分。近四个小时的庭审,苏顺虎一应认罪,态度顺服。
苏顺虎被指控的涉罪事实共三起,收受款物折合人民币共计2400余万元。一是2003年-2008年间,苏利用铁道部运输局营运部货运营销计划处处长的职务便利,为山西曲沃县闵光焦化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张邦才提供煤炭运输等帮助,收受钱款共计85万余元。
二是2004年-2010年间,苏利用铁道部运输局副局长兼营业部主任的职务便利,帮助江西省物资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江西物贸公司)法定代表人周云富解决煤炭运输等问题,收受款物共计1194万余元。
三是2008年-2011年间,苏为北京铁润商贸有限责任公司多次解决货物运输等问题,收受公司法定代表人段莉给予的款物共计1212万余元。
从检方披露的三家行贿公司看,苏顺虎受贿来源全部来自于货运渠道,其中来自煤炭运输的受贿款项占其总受贿额的近一半。据一位庭审旁听人士介绍,在法庭上,苏顺虎曾辩称,其为企业提供帮助,是因为铁路系统的煤炭运输很紧张。
苏顺虎案为人们认识铁路货运腐败撕开了一个口子。在铁路运力紧张时期,在权力失缰、内控缺位的铁路体系中,“点装费”是铁路货运市场公开的秘密,也是苏顺虎权力寻租的衍生地。
苏顺虎的生财之道
一位郑州铁路局人士向财新记者表示,铁路煤炭运输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国家煤炭销售的重点计划,也称重点合同煤;一部分是市场煤。两类煤炭基本都是电煤。
一般来说,国家级和省级发电企业的用煤由国家保障运力,纳入煤炭销售重点计划,执行较低运价;而地方小规模电厂大多只得走市场煤,没有运力保障,实行市场定价。
在铁路煤炭运力紧张时,地方电厂煤炭叫急,停开发电机组的事情并不罕见,为争取运力计划,不少企业“打点”铁路部门关键实权人物,以确保煤炭足额按时抵达电厂。这些打点名曰“点装费”(铁路行话,即为获取点名装运而花费的钱,实际多为行贿款)。点装费在铁路系统和货主间尽人皆知,“算不上什么秘密”。
另一位接近西安铁路局的人士透露,市场煤的点装费一般都是一次性交易,数额较小。苏顺虎作为铁道部运输局副局长,有机会参与国家煤炭销售重点计划的制定执行,这部分交易常以煤炭代理合同的形式长期掩盖。这也是苏顺虎被控受贿事项金额巨大、时间跨度长的原因。
在2012年以前,铁路运力异常紧张,尤在2010年以前,电厂等煤发电的现象层出不穷,国家由此一年一度地制定煤炭销售重点计划。但计划只确定必保的煤炭运输量,运输指标给谁,什么时候给,给多少,并无细化规范,实际上分配权都掌握在铁道部。由此,货车运力的寻租空间显而易见。
上述接近西安铁路局人士介绍,以江西为例,因江西远离能源基地,江西的大型发电厂为拿到重点煤炭订货计划和足够的煤炭供应量,一般都会委托一家中间代理商负责与铁路运输部门和煤炭企业交涉,这种代理形式在煤运界司空见惯。江西物贸公司实际控制人周云富,就是铁路和电厂间的中间人。
这位人士透露,在2010年以前,陕煤入赣仅100万吨/年。2009年底,陕西煤业化工集团(下称陕煤集团)与江西省投资集团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将陕煤入赣量扩大到600万-850万吨/年。
这就给了苏顺虎和周云富巨大的可操作空间。2010年,陕西出省铁路煤炭重点运输计划1000余万吨,其中给江西丰城发电厂二期120万吨,给江西华能井冈山发电厂80万吨,给江西中电投新昌发电厂40万吨,给河南华能沁北发电厂80万吨,共320万吨,占陕西省煤炭重点运输计划近三分之一份额,均由苏顺虎安排给了周云富的公司负责代理。
这些代理业务以合同形式约定,均可在当年西安铁路局批准的重点计划运输量中查到。“那些年周云富基本上垄断了由陕入赣煤炭量的一半。”此外,据这位人士了解,2010年太原铁路局重点煤炭运力计划中,也有80万吨由周云富的公司代理发运。
这些煤炭运输到电厂后,电厂至少要支付给周云富的公司每吨30-50元不等的代理费。以2010年320万吨重点计划计算,周所获代理费至少有1.3亿元。
西安、太原等相关路局人士对财新记者证实,2008年-2010年间,苏顺虎每月都会打电话给路局,强行干预发运计划。甚至煤炭企业当月未报请求车,并无用车计划,苏顺虎也会压制路局强行给车。相关路局人士对财新记者说,“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